鸽之翼足够多的钱 才能承担得起爱情的脆弱

根据亨利·詹姆斯小说改编的Iain Softley导演的电影《鸽之翼》

《华盛顿广场》中的被功利与纯真失衡所破坏的爱情，到了《鸽之翼》中，在一段功利的爱情中，注入了纯真。Kate对Merton说，用你的荣誉，向我保证对她的回忆，没有萦绕着你。镜头告诉我们，对死去的纯真的Milly仍旧影响着他。画外音是Milly判定他的人生即将转折，而画面则显示他初步踏上威尼斯的街道。一切仿佛回到了那段充满功利与纯真的诱惑事件的开始之前。

亨利·詹姆斯以为脱离了简·奥斯汀，他只是在深挖简·奥斯汀的主题。奥斯汀经济层面上的婚姻只是一个幌子，她实则在男女的爱情与婚姻的构建中，平衡着功利和纯真。湿漉漉的伦敦和威尼斯的水，是经济现实斩不断理还乱的烦忧。一对相遇并相爱的男女，因为爱情，陷入了对经济不断考量的泥淖。Kate的生命被金钱禁锢，Merton对自己的事业也并没有多么充满敬意。他们尽可以妙论天下，但是在亨利·詹姆斯的现实世界中，无疑被Maud姨妈和Mark爵士这种人给紧紧地攥在手中。

天底下最枯燥的事情，莫过于有钱的人在不断地谈论钱。但是天底下更枯燥的事情，又莫过于人们以为不缺钱的人在冠冕堂皇的展示安全感。有时候我宁可听王尔德说几句极具智慧的漂亮话，也不愿意跟随亨利·詹姆斯深度挖掘他所谓的功利与纯真的悖论。还有一不小心就迷失在性别与性向、爱情与友谊的欲望迷阵里。让人费尽思量，又感觉极不自在。

Merton与Kate

Milly与Kate

亨利·詹姆斯最像简·奥斯汀的地方就是对于金钱的焦虑。而这种对于金钱的焦虑，并不仅仅出现于他的某一个被批判的主角，而是所有人身上。或许他那个阶层，要有足够多的钱。不然的话，便有开始接触下层人的风险。那是一个近在眼前、又迫在眉睫的阶层。姨母Maud为什么会特别在意她的外甥女由于身上没有两样值钱的首饰，就会看起来像是别人的仆人。这是对金钱的态度。Merton告诉Milly说，她问他干吗不去威尼斯逛逛的口吻，像一个皇后。又是在暗示对金钱的态度。那就更别提所有人都在用金钱来威胁。这是一整个阶层的焦虑。威胁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起了跟随在Milly身边的那个被Maud姨母称作“高级女佣”的Susan。电影中她像是一个静态的雕塑，只是展现出甜美的顺从和深情的从容。我没有看过小说，不知道小说中对于这个人物的塑造持有什么样的态度。但是在简·奥斯汀的小说中，每一个有钱的个性甜美的女人，身边都会跟随一个貌似甜美又心机沉重的财富猎逐者，或阶层攀爬者。她们要么伺机而动等待获得一笔财产，要么悄无声息地嫁给比自己高阶层的男人。更遑论Kate和Merton这样具有反省意识并挣扎在功利与纯真之间的财富猎逐者了。连Milly都在对Denser说，你不会突然有了同情心，想要和Susan跳舞吧？垂怜比自己阶层低的女人，这是简·奥斯汀的情节。Denser当然不会。而Susan照例也不会进入他们三个人的彼此猎逐圈子。当然简·奥斯汀从不表达脆弱的爱情。爱情世界是刀光剑影的战争，那样才可附着嘲讽和幽默。亨利·詹姆斯说起爱情，不可言说的部分过多。

Merton与Milly

说到这三人的彼此猎逐的圈子，也是一个神组合。一个美国来的新贵Milly，一个英国破落的贵族Kate，还有一个报社的记者Merton，他们三者之间，怎么结合似乎都不对。新旧的更替，阶层的跨越，文化的交融，两性的胶着，全都充满了隐喻和张力。结尾落在了一场赤裸裸的性爱上面。性爱一直出现在书本中和艺术中。他们感受着二手的狂喜接受着性爱教育。人生的第一手体验是重要的，尽管有金钱时时作为重大的体验障碍，但是人终究是要突破金钱的障碍，体验一次人生的。

在他们的结合中，呼唤出了死去的Milly的影子。一个新文化中的纯真的资产者，不管他们二人愿意不愿意，都必须继承到手的资产，融合纯真的文化，拥有所谓正常的性爱。在威尼斯的广场狂欢夜，Milly在等，Merton和Kate在角落做爱；回到伦敦，Milly死后，他们的性爱掺和进了Milly的影子。所谓爱情再也回不到当初。他们试图将继承财产的信函烧掉，来表明忠心。但是他们终于还是获得了，也弥补了《华盛顿广场》中孤单过一生的凯瑟琳因为金钱的疑心而拒一个美男子于千里之外的遗憾。说到底，不是钱不重要，而是当钱够多了，才能承担得起爱情的脆弱。可那又是什么样的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