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乐坛唱片虫陈少宝 没有他就没有后来的张国荣和Beyond

推张国荣走上巅峰,带Beyond走向传奇,发掘北京小妹王菲,后来又促成“谭张破冰合唱”……香港乐坛一系列的传奇…

推张国荣走上巅峰,带Beyond走向传奇,发掘北京小妹王菲,后来又促成“谭张破冰合唱”……香港乐坛一系列的传奇,都诞生在他手中,港台乐坛最光辉的年代,在他眼皮底下逐步演化而成,而他本人,也成了唱片界的一个传奇。

他就是香港乐坛的幕后推手—陈少宝。

陈少宝1979年进入商台做唱片骑师,成为当年红极一时的”6啤半”其中一员。”6啤半”组合由台长俞琤创立,集结了商业电台在1970年代的13位最受欢迎的唱片骑师,这13人,几乎是整个行业的风向标。

最右陈少宝

而陈少宝,是这优秀的13人中最优秀的。

在电台,他有个称号叫“唱片虫”,后来加入音乐圈,大家又以“Dr. Music”来称他。无他,全因陈少宝熟悉全球的音乐产业,你跟他聊Motown的故事,他能一字不漏地讲出历史,他自己也自豪:“我这条命啊,生出来就是做音乐的。”

电台放歌不自由,当年“谭张”斗个火红火绿,两家的粉丝也会在心里默默记DJ有没有偏心,稍一不慎就招来投诉。不过台长俞琤偏爱陈少宝,就算陈少宝播的曲子不是Top 10,也由他发挥。

旧老板俞琤欣赏他的选歌品味,新老板郑东汉也是,除此之外,当年还没成为天王巨星的张国荣也是。

陈少宝当DJ的时候采访过张国荣,两人相聊甚欢,在音乐方面还挺投缘。于是85年,陈少宝听说张国荣可能会离开公司华星的时候,萌生了把他签到新艺宝的念头。

但把张国荣牵过来谈何容易?“新艺宝”隶属“宝丽金”,彼时“谭张之争”正水深火热,张国荣最大的对手谭咏麟偏偏又是“宝丽金之宝”,一山不容二虎,张国荣来新艺宝希望渺茫。

陈少宝身边几位智囊朋友都唱衰:“不用谈啦,不可能的!”但偏偏就是这么巧,当时张国荣和华星产生了点摩擦,正准备换公司。留在华星,公司只会给相似的歌给他唱,张国荣想尝试更多歌路,陈少宝来找他,他也知道陈少宝对音乐的看重,立马动了去新艺宝的念头。

张国荣来新艺宝,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新艺宝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唱片公司,而是唱片老大宝丽金和电影老大新艺城的结晶!当年香港知名电影公司新艺城的电影《搭错车》上映,票房一般般,但主题曲《酒干倘卖无》却横扫香港乐坛,眼见唱片利润丰厚,新艺城老板便决定成立唱片部门,合作对象敲定为宝丽金,强强合作,从此之后新艺宝诞生,实施电影加歌曲的双轨商业模式。那时,张国荣正好拍新艺城的电影《英雄本色》大火,趁着这个机会,他也转到新艺宝名下。

新官上任就签下了一名当红小生,可陈少宝没时间欣喜,他懂歌迷的心情:“偶像在事业高峰期离开大公司,来了一个新公司,到底能不能行?”要让粉丝心服口服,新艺宝一定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表现。

表现的机会马上就来了,亚洲音乐市场上的盛事——1987年日本东京音乐节开幕了,张国荣作为应邀嘉宾,需要准备一首新曲作为重头戏。

为了最好的效果,陈少宝找来知名作曲家郭小霖。对方交了DEMO后,唱片监制吓了一大跳,完全不答应:“这是首快歌,却没有明显节奏,用它参加音乐节,能行吗?”陈少宝很有信心,淡淡道:“行的。”就这样送它上了“战场”。

陈少宝听曲无数,笃定它能红,结果,这首歌最后的成绩比他想得还要好,受到全港市民交口称赞不说,圈内人也赞不绝口。这首歌就是大名鼎鼎的《无心睡眠》。

既然《无心睡眠》如此受欢迎,当下要做的事当然是为张国荣推出一张叫好叫座的专辑了!陈少宝雷厉风行通知公司上下,立刻录完其他歌曲,公司内人手不够用,陈少宝还找到知名制作人欧丁玉,赶工推出哥哥在新艺宝的第一张专辑——《Summer Romance’87》。

这张专辑一经发售就被一抢而空,在香港本地的销量突破七白金,成为当年全港销量最高的唱片。

正当大街小巷都在播《Romance ’87》时,新艺城的老板施南生小姐给陈少宝打来电话,焦急道:“电影《倩女幽魂》的主题曲已经派电台一个星期了,为什么DJ还没有播出呢?只是不停播《无心睡眠》,麻烦你快点叫他们帮帮忙,电影就快上映了!”

陈少宝头大了,《倩女幽魂》的男主角正是张国荣,也就是说,在当时电台推广“战役”里,是“哥哥对哥哥”,那年张国荣的爆红程度可见一斑。

施南生小姐的问题还是得解决,陈少宝是聪明人,晓得公司请你来是要你解决问题,而不是告诉他们问题所在。于是,陈少宝马上通知张国荣,让其上电台做《倩女幽魂》的宣传,另一方面也没落下《无心睡眠》的播放率,只是在不同频道,所以当年出现一打开电台到处是哥哥的盛况,虽然有些仓促,但问题总归解决了。

为了让张国荣再上一层楼,1987年,陈少宝还使出了必杀技——“老带新”,即老歌手带新歌手。

在张国荣之前,老大哥许冠杰早一步加入新艺宝。当时香港再次兴起“夹band”的热潮,而许冠杰阿Sam是band的鼻祖。陈少宝审时度势,想出一个「band中大哥和band中新秀合作发片」的新计划,有趣且好玩,许冠杰一听也觉得有意思,立马应允。

张国荣听到有这样一个计划,笑嘻嘻地表示自己也想加入,写一首歌赠给阿Sam当礼物。张国荣能这么说,陈少宝求之不得,一来,做老板的,当然希望自家艺人越凝聚越好,其次,张国荣之前从没有写过歌,这是第一次,“处女作”可是个大卖点呢。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张国荣负责曲,许冠杰负责词。

张国荣与许冠杰

一天黄昏,阿Sam打电话来,问陈少宝有没有时间。

陈少宝:“是不是请我吃饭?”

阿Sam说:“不是,我带你去兜风。”

几分钟后,阿Sam很威风地开着法拉利到陈少宝楼下。上车后,阿Sam放了张DEMO,原来是张国荣的曲子写好了。法拉利排气管嗡嗡响,音乐质感被折损一半去,旋律像是隔着一层结界传到陈少宝耳朵,只能听个五六分,即便如此,陈少宝也认定这调调能红。

他问阿Sam:“不错哦,歌名叫什么?”

阿Sam说:“外国有一首歌好像叫Silence is golden,那中文就叫《沉默是金》吧。”

黄霑曾说:整个八十年代,是张国荣不断追赶谭咏麟的时代。1988年,《沉默是金》正式发行,那会儿正是“谭张争霸”的白热化阶段,谭咏麟和张国荣谁更胜一筹,争论不休,粉丝更是吵得不可开交,两位歌手都背负了不少骂名。

很多人推测,这是张国荣在借歌明志。

跟自己说,也跟对手说。
自从加入新艺宝以来,张国荣在陈少宝的帮助下,大碟《Summer Romance’87》击败了谭咏麟的《墙上的肖像》与《再见吧浪漫》,成为销量冠军;《无心睡眠》挤掉了谭咏麟的《Don’t say goodbye》,拿下1987年度十大劲歌金曲的金奖。

张国荣和谭咏麟,或许从未想过一决高下,却始终挣脱不开那个无形的战场。1988年初,谭咏麟宣布,不再领取任何音乐相关奖项。

竞争对于音乐来说弊大于利,谭咏麟转身,选择把更多机会留给新人。

谭咏麟口中的新人中,不得不提的就是Beyond。

20世纪80年代末期,乐队在香港上很受年轻人追捧。陈少宝手上有支著名的“太极乐队”,得以掌握一部分市场,因此还挺自信。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陈少宝一不留神,太极竟被一个外籍同行挖走了。陈少宝郁闷死了。这时,Beyond乐队的经理人Leslie突然找到他,说要和他聊聊。

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想把Beyond这支很纯粹做音乐的乐队签给纯粹做音乐的陈少宝。

陈少宝因为“太极事件”对乐队心有余悸,没有立刻答应。再说了,当年坊间有传闻,Beyond这群叛逆小子很难管理,歌迷又常常讲脏话,而且大部分都是女歌迷,简直令人闻风丧胆……

好在陈少宝信奉眼见为实,没有立马拒绝,回家找出Beyond的音乐好好斟酌了一番。几首歌后,Beyond在陈少宝心中的形象天翻地覆,他很喜欢他们的歌,其中对《昔日舞曲》和《旧日的足迹》特别有兴趣,随后立马订了一张Beyond的演出门票!

他要看看现场是不是像唱片里一样那么好。

听完一场酣畅淋漓的演出,陈少宝已经深深被他们的赤字之心感动,与此同时,对Beyond的歌迷也有了新的见解:“我坐在观众席上,见到女歌迷和男歌迷爆粗的情景,我想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说实在话,Rock and Roll就是如此。”

演出回去的第二天,陈少宝就签下了Beyond,作为一个商业化乐队,形象上再怎么说还是要规矩一些,正当陈少宝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开口让他们剪头发的时候,老大黄家驹居然主动开口了:“一定要剪!”其他队员也纷纷点头同意。陈少宝愣了,没想到他们这么配合。

签下Beyond的时候,正是香港社会关于“1997回归话题”最热的时候,几乎每个中产香港人都要办移民,因为他们对回归祖国缺乏信心。很快,Beyond的一张《大地》DEMO寄过来,另陈少宝连连称赞,因为“歌词和音乐都太有想法”,无疑是顺应时代潮流的佳作。

为了符合歌曲氛围,这首歌KEY一定要定的高,为此,家驹居然主动讲这首歌让黄贯中来唱。陈少宝心想,这小子真有大将风范,签新公司的第一首主打歌,居然让给队友来唱,一点也不爱抢风头。

《大地》发行之后,不仅占据当年“十大劲歌金曲”其中一席,也响彻香港家家户户。Beyond在乐坛彻底爆红,引起一阵“家驹热”,黄家驹应老板要求、为同公司歌手创作的《岁月无声》,竟然让那位叫麦洁文的新人一周便尝到了冠军滋味。

很多年之后,陈少宝都要感慨自己当初没有听信流言蜚语拒签Beyond。黄家驹为人温和,整个乐队也很配合公司,一点都不麻烦。当时新艺宝的写字楼在旺角,跟Beyond的band房距离很近,所以乐队的几个成员几乎是一有空就去陈少宝的办公室歇脚。尤其是黄家驹,一到下午,就上来一边吃外卖一边看电视,有时也和老板孩子气地谈谈歌曲,偶尔拿些DEMO给他听。老板和艺人的关系特别好,首专《秘密警察》录完后,陈少宝还带着这几个小孩去泰国玩了一趟。

之前张国荣和阿Sam弄的那个“新老乐队合作计划”,陈少宝依然延续着。这回他更大胆,向阿Sam说,“我不仅要新歌手为你写曲子,还要他们编音乐、弹奏、简直做你的伴奏乐队!”许冠杰沉默了片刻,毕竟没有合作过,谁能百分百信任?最后他退一步说:“我还是先收一些DEMO回来,听听怎么样再说吧。”

陈少宝是个快刀斩乱麻的人,立马四处打电话收DEMO带,没过几天就拿了一堆DEMO放到阿Sam面前,其中不乏“达明一派”这样的优秀乐队,然而,当中最得阿Sam喜欢的一张,是黄家驹的作品,名叫《交织千个心》。

这首歌很长,但阿Sam非常喜欢,不想删减一秒钟。于是整个团队顺他的意思,坚持不删不减,而且不做后期效果,尽量做到one take(一次过)。最终,差不多六分钟长的《交织千个心》在一个很长的电吉他feedback中结束,陈少宝听到完整的录音版本后,整个人几近感动得哭出来。

除了被音乐感动之外,看着自己旗下的歌手能如此酣畅淋漓的玩音乐,想必作为“唱片虫”的陈少宝心里也满是欣慰吧。

Beyond的经纪人风风火火跑到陈少宝办公室,说手头上有个“正到飞起”的DEMO,是专门给母亲的。

唱片商人最会把握时机,陈少宝敏锐地说:“写母亲?母亲节好像就快到了喔。”立马把DEMO放来听。

听完这首歌,陈少宝立马要求制作团队把所有正在录制中的歌曲都停下来,必须先搞定这一首,理由非常现实:母亲节快到了,把握这个时机发行,一定能红。

这首歌就是《真的爱你》,陈少宝的预料没错,《真的爱你》当年大火,火到“新艺城”的大老板黄百鸣都要在新电影《开心鬼》中用这首歌。

Beyond红得一发不可收拾,拿大奖拿的手软后,TVB为他们量身定作了一部电视剧——《淘气双子星》,这部剧的主题曲《逝去的日子》也由他们来演唱。

《逝去的日子》和《真的爱你》,彻底把Beyond送上超级巨星的位置。在签约陈少宝之前,Beyond完全没想到不那么商业化的他们能走到这个位置,因而对陈少宝又是感激又是信任。

最开始家驹主动说要剪头发那会儿,其实陈少宝并没有特别开心,而是清醒地说:“头发短就一定能红吗?当务之急就是把歌专心搞好”。

家驹还说到了商业化,陈少宝也是一句怼回去,“这些不是你们要关心的问题,还是先想想怎么写歌吧。”

总之,作品至上。其余该他陈少宝来的,他一定不会掉链子。果然,Beyond在陈少宝规划的路线上越走越顺,成了风靡全亚洲的殿堂级摇滚乐队。

陈少宝对Beyond也是又宠爱又感激,当初知道Beyond要拍青春偶像剧这个消息后,陈少宝捏了一把冷汗,不禁感慨:“连拍青春电视剧这些被摇滚乐手认为是最老土的事,Beyond都可以去接受,说明他们多么配合公司!”

陈少宝每天上班都坐在办公室前听小样,新艺宝还算新公司,要签更多好艺人进来才行。

香港音乐教父戴思聪给陈少宝打电话:“你听了那个跟爸爸从北京到香港的女孩的DEMO没有?”

这一长串话给他绕晕了,等他回过神仔细想,脑海里并没有这么个人。

陈少宝安抚戴思聪:“不要紧,我找一天一定会给你答案。”

当时帮着陈少宝听DEMO的还有一个人——从美国回来、带着满腔热情做音乐的监制梁荣俊,陈少宝问他有没有听过那个北京妹的带子?梁荣俊点头,把那盘带子找出来播。

陈少宝眼前一亮,这声音,好像邓丽君啊!

于是说:“挺好啊,把她签下来吧。”

这决定太草率,梁荣俊说想再劝他三思:“可以啊,不过你知道她不会说广东话吗?”

陈少宝打趣他:“你的广东话也不见得好到那里去嘛!”

陈少宝立马打电话给戴思聪,要求见见这个歌手。

不久后,戴思聪领着一个高高瘦瘦个姑娘到了新艺宝大楼,淡淡地向陈少宝自我介绍。

这个北京妹就是王菲。

当时,才不到18岁的王菲跟着爸爸来香港,因为语言问题几乎没了社交,亲戚朋友为她举办轰趴她也开心不起来,闹着要走。爸爸劝王菲,好不容易离家一趟,总得学点什么吧,王菲这才答应。因为女儿从小唱歌不错,爸爸费尽功夫给她请了音乐老师——乐坛教父戴思聪。

戴思聪和王菲

有戴思聪盯着王菲练习,她的歌自然越唱越好。但在陈少宝之前,所有唱片公司面试官都把她拒之门外,理由很简单,一是这个北京女孩太土气了,二是她连粤语都说不顺溜,还闹出把CHANEL(香奈儿)说成CHANNEL(频道)的小笑话。

陈少宝倒不在意这些,他自己就是香港出生的上海人,对北方人也有点印象,至于形象老土,找个设计师帮忙设计一下就可以了嘛。

或许是新艺宝的张国荣、Beyond、许冠杰这些艺人都太火,公司员工也变得飘飘然起来,根本看不上这个女孩,觉得签她很没面子。

当时,陈少宝的一位爱将监制找到他,气冲冲问:“老板,你是不是真的要签那个大陆妹!”

“是的。”

“她连广东话都不会说,签来干什么!”

陈少宝反驳:“你出生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呢!”

监制快被气死了,扔下一句”要派歌你自己去派”就走了。

陈少宝执着的很,他认准的事,谁也拦不了。

他立刻安排王菲剪去一头土气的长发,又给她换了个艺名——王靖雯。王菲没说什么,任他摆布,初到贵境,只要有歌唱、有碟出就行了。

王菲和陈少宝

事实不尽人意,王菲跟陈少宝合作的第一张专辑《王靖雯》,并没有让她走红。陈少宝信心满满的一首《借口》,也只是让她在市场上有个印象;陈少宝最好用的一招“老带新”也使不上劲了,Beyond成员黄贯中与王菲合唱的《未平复的心》,成绩也非常一般。

陈少宝冥思苦想,究竟是为什么不红呢,到底是哪一点出了问题?

这时,王菲却兴高采烈地来报信了,原来专辑里有首叫《无奈那天》的歌,令唱片的销量突然飙升了。

这首歌点醒了陈少宝,他突然明白的问题在哪里了:自始至终,王菲都没有找到自己的风格!

之所以《无奈那天》会火,是因为这歌的曲风是当下最流行的R&B,当时乐坛里的女歌手林忆莲,就是以R&B闻名的,陈少宝不希望王菲唱歌有林忆莲的影子在里面。

当时跟着戴思聪学音乐的时候,王菲最爱唱邓丽君的歌,戴思聪也是鼓励王菲去听日本和西洋的音乐,作为流行歌手,总不能一辈子去当邓丽君的影子吧!

真没想到,如今以风格读独特立足乐坛的王菲,也有找不准歌路的时刻。

然而,歌路的找寻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就算神通广大如陈少宝,也没法一夜之间把王菲适合的曲风找出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王靖雯声线好,虽说不能像Beyond一样爆红,也是在一步步往上走啊!

与此同时,张国荣的新专辑《Hot Summer》正在如火如荼的筹备中,其中的一首《侧面》,红火程度比起当年的《无心睡眠》有过之而无不及,连黄家驹都跑去找陈少宝讲:“喂,哥哥的新歌不错喔!”

1989年,陈少宝的旧老板俞琤为商业电台搞了一个颁奖典礼,名叫“叱咤乐坛流行榜”,它跟以往的颁奖礼不一样,追求绝对公平、绝对真实,没有人为因素,没有专业评审团,评价标准仅有一项——歌曲的电台播放率!在颁奖之前,对获奖人保持高度保密,简直是乐坛大检阅。

因为这样的颁奖礼前所未有,艺人们乃至唱片公司都心惊胆战,张国荣的经理人陈淑芬还专门约了陈少宝吃饭,问他商业电台究竟想干什么?

“叱咤乐坛流行榜”典礼举办那天,就连宣布不再拿奖的谭咏麟也来了,陈少宝坐在很远很远的「山顶」,等待今晚的结果。(香港独有的演唱会文化,把最远处的座位叫作山顶)

叶倩文、梅艳芳、谭咏麟,那几年的巨星们,意料之中地一个个上台领奖。直到颁奖礼结束,陈少宝还有些恍惚,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才抬头向天说了声“谢谢”——因为那晚新艺宝拿了大满贯!张国荣获得男歌手金奖,Beyond拿了组合银奖,而王菲拿了新人铜奖。

第二天,在一片祝福恭维声中,陈少宝内心有个声音在跟他说:“少宝,这份工作做到这里也该差不多了!”

陈少宝要在巅峰之时急流勇退,没想到有人跟他不谋而合。

一次,陈少宝跟张国荣一起在中国会喝早茶聊天时,张国荣突然说:“接下来,我不准备唱歌了。”

那可是哥哥正当红的时候,陈少宝大吃一惊:“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啦!”

张国荣笑着说:“我没开玩笑,我要退出乐坛了,我要像山口百惠那样见好就收。少宝,我不会跳槽的,如果我真的再唱歌,我一定会和你续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陈少宝见他心意已决,只能说:“真的,我真心祝福你开心。”

说罢,陈少宝还跟他讲了句家乡话——“闲话一句”,意为“一言为定”,张国荣诙谐地跟他学。

哥哥宣布退出歌坛没多久,陈少宝也被老板郑东汉喊回宝丽金帮忙,离开了新艺宝。

老板们为张国荣过生日,右一陈少宝

这群艺人都是好孩子,重感情。得知少宝要离开,张国荣开告别演唱会的时候,每晚都专程去感谢他,去了足足十来天。而陈少宝走前为Beyond颁了最后一个奖,Beyond四人在台下笑得好开心,司仪随口问了家驹一句:“少宝颁奖给你们,你们有什么感受?”家驹瞬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陈少宝走后,王靖雯的情况不太好,跟经纪人闹了不开心,打电话约少宝在九龙酒店的中餐厅喝茶,中途给陈少宝听自己的新专辑《You’re The Only One》,又名《多得他》。

王靖雯越唱越好,在这张唱片中的vocal表现已经是准天后级别了。然而陈少宝频频皱眉,问她:这张唱片为什么这么R&B?她说,是监制梁荣俊做的,她没管太多。王靖雯当时蔫蔫的,喝茶过程中一位女士过来要签名,她也开心不起来。茶局的最后,王靖雯告诉陈少宝,自己马上要离开香港,去美国学习了。

Beyond签的新公司是华纳,把工作中心放在了日本。当陈少宝知道日本方面有人专程来看他们的演出时,自豪地向他们举起了大拇指,家驹对他回以微笑。陈少宝感受到Beyond的逐渐成熟,曾经那群稚嫩孩子,已长成战无不胜的天王,作为陪伴者,他荣幸至极。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那竟是他与家驹的最后一次见面,93年6月,家驹从东京富士电视台的舞台上跌落,永远离开了大家。

告别了这些就朋友,陈少宝就正式入职宝丽金了。在宝丽金的那几年,日子要平静的多。

在宝丽金做的第一件大事,是以宝丽金香港亚太区事业部总经理的身份,为彼时刚刚走出低潮的张学友做张全新大碟,趁着好势头将他推上巅峰。

这张专辑就是1993年大红的《吻别》,张学友的势头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形成了一股Jacky Medley风席卷整个亚洲,“四大天王”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张学友正式当中风头和销量最厉害的一位。

与此同时,王靖雯在恩师戴思聪的斡旋下回到了新艺宝,发行新专辑《COMMING HOME》,其中一首《容易受伤的女人》令王菲一炮而红,不仅在香港各大排行榜名列冠军,还在年终颁奖礼上获得了多个奖项。这张专辑终于将她空灵迷幻的特色体现出来,也得到了相应的成绩。

在新艺宝的时候,王菲私下里跟陈少宝讲过,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港台市场发出一张国语唱片。1993年,王菲终于等来这个机会,发行了国语新歌《执迷不悔》,担任这张专辑的还是旧老板陈少宝。王菲很开心,这首歌成绩也很好,王菲成了香港一个奇迹:第一个因为国语歌极度流行起来的香港女歌手。

之后王靖雯发展越来越好,渐渐叫回自己的本名——王菲,也有点不再做他人、做自己的意思。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纵使宝丽金的过往再辉煌,最后也因为泡沫经济、盗版横行等种种原因变成了历史。2000年,宝丽金被环球唱片收购,陈少宝的工作变成了香港环球的董事长。

因为最后一年宝丽金的亏损,账本上的余额不太好看,好在宝丽金有一个巨星谭咏麟在。

作为环球前身宝丽金的台柱子,谭校长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陈少宝见他之前很是紧张,还专门录了一堆20世纪60年代的欧西歌曲寄给他听,就怕跟这位老大哥没有共同语言。

没想到谭咏麟本人非常随性好相处,收到陈少宝的带子之后,直接一个电话打进来:“少宝,工作习惯吗?”

陈少宝吓一跳,急忙说:“怎么都得做啦,我们什么时候约个时间出来碰碰面?”

谭咏麟悠悠然:“时间多的是,不用急。我在开车,听着你帮我录的歌,很正点哦!”

得到校长认可,陈少宝信心倍增,最后约见那天,他提出了一个很棒的想法:做一张群星拱照校长的经典名曲!也就是让公司的歌手翻唱校长的旧歌。

这张专辑特别有趣,已经签到隔壁EMI公司的王菲也来助阵,选了一首搞怪的《我爱雀斑》,效果不俗,谭校长听了也很非常满意。

谭咏麟把名单从头到尾扫了一边,说了一句话令陈少宝大吃一惊。他讲:“哥哥的回巢很成功,不如找他合唱,你觉得OK吗?”

张国荣回归之后主要重心放在影视方面,与谭咏麟的竞争越来越小。但是粉丝之间隔阂仍然很深,合唱真的好吗?陈少宝心里很忐忑,但他还是决定问过张国荣的意思再说。

没想到的是,张国荣听了这个计划也很爽快:“OK的啊。你也知道,我不觉得这算什么太大的事,况且,我已经是环球的人,一张群星拱照的唱片没有我也说不过去。”

末了,张国荣顽皮的补上一句:“日后我要要你帮我做一张群星拱照Leslie的唱片啊!”

陈少宝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一定!”

两人破冰合唱的作品是《幻影》和《雾之恋》的混合版,张国荣在录的时候,谭咏麟突然打电话来,问陈少宝国荣走了没有。陈少宝对着录音室喊:“Leslie,阿麟说他在附近,看看方不方便上来打个招呼?”张国荣孩子气又犯了,说:“好!让他知道我录这首歌录得有多快。”

很快谭咏麟上来了,几个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听完整首歌的录音,效果非常棒,Leslie突然说:“等着!等我加点和音。”接着箭步冲进录音室“啦啦啦”了一番。就这样,合唱曲《幻影+雾之恋》合作就完成了。

这首歌一经发布非常轰动,当年传他们不合,这首歌一发,一切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说起来,谭咏麟的这首名曲《雾之恋》,不仅让他与张国荣破冰,还牵起了与新人李克勤的缘分。

1985年,热爱歌唱的李克勤参加了香港19区歌唱比赛,比赛曲目用的是自己偶像谭咏麟的经典曲目《雾之恋》。

CD勤在那时就已经是CD了,技惊四座,斩获冠军后成功签约金宝丽,离自己偶像更近一步。

两人第一次见面挺有趣,那天,校长为筹备接下来的演唱会正在举重锻炼身体,李克勤突然冒出来,直直的看着他的肌肉,说了一句:“Alan,今年劲歌你能拿多少首歌啊?”

李克勤本来也在锻炼的,看到自己的偶像就在不远处,跑上前去搭话,结果傻愣愣地说出这样一句。

从此,谭咏麟对这个粉丝印象深刻,当时他还以为李克勤是个GAY。

后来谭咏麟经常看到李克勤在录音师苦苦练功,偶尔也上前传授他一些方法经验,一来二往,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2000年,宝丽金卖给了环球,李克勤退员了,选择去TVB做主持。那段时间是他音乐事业最低潮的时候,最红还是决定与环球签约。

环球老板陈少宝接棒,负责李克勤的事业。陈少宝拿着他的履历,左看看右看看,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歌手的风格,怎么这么老派呢?

陈少宝想把他好好改造一番,歌路也换换,结果做了五六首歌,全都没有口碑,陈少宝有些灰心。有天,李克勤突然跟他说,要和一个香港管弦乐团合作出唱片。陈少宝立刻说不行,整个公司都在为你改歌路,你怎么又唱以前的老歌呀?还要跟这个老得要命的管弦乐团合作。

李克勤据理力争,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结果呢,这张唱片出来后大卖,陈少宝一时间好尴尬,脸都不知往哪搁。他找到李克勤认错:“从今天开始,你要唱什么歌,怎么打扮,要找谁来做你唱片的制作人,你说了算。”

陈少宝对特定年代里整个流行音乐发展史了然于胸,他看中的艺人,他选择的推广模式,几乎一压一个准。然而,李克勤是比较特殊的一位,那种拥有大提琴质感的浑厚唱腔,改变了才可惜呢。

李克勤和陈少宝

2002年2月,李克勤和谭咏麟同期举行演唱会,需要召开发布会进行热场。二人关系好得不得了,居然把发布会开在一起。

第二天,娱乐版头条是谭咏麟李克勤演唱会记者招待会,误会大了,大家都以为是两人要一起合办演唱会,激动万分。

这误会正中两人下怀,他们想一起唱歌很久了!

谭咏麟找到陈少宝说,我们的组合名字一定要叫”双龙出海”!

陈少宝差点晕菜,这名字也太土了。

后来李克勤提建议:“那叫”左麟右李”如何?”

陈少宝说:“这个好,接地气的同时也特别。”

于是2003年,”左麟右李”正式成立,两人举办的”左麟右李演唱会”,从2003的首场,到04年,05年,一共办了10多场,所谓黄金搭档,不外于此。

千禧年初,香港乐坛的狗仔队裂变式增长,而张国荣作为老牌巨星,成了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他们对哥哥进行各种猜测,小道消息编的满天飞。

陈少宝曾说:“其实歌手就像小孩子一样,越孩子气就越容易红,因为具有活力和想象力。当然,也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大家都听得出来,这说的就是张国荣。

张国荣很难过,不止一次向陈少宝抱怨:“我为香港演艺界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媒体要抹黑我呢?为什么不往好的方面写呢?”

2000年,张国荣举办演唱会“热·情”,欧洲的大师级人马Jean Paul Gaultier把服装提供给张国荣用,这可是前所未闻的荣誉,张国荣向来喜欢服装,得知这个消息后特别开心。

张国荣穿高缇耶

演唱会彩排当天下午,陈少宝去探班,看到他在更衣室里,编了长头发还贴了胡子,很有男人味,像欧洲的猛男。

哥哥十分自信地在化妆间摆了个POSE,问他:“可以吗?”

陈少宝答:“OK!”

张国荣显然不满意:“只是OK而已吗?”

陈少宝会意,立马改口:“肯定能迷倒全部女孩子的。”

这下他开心了,跑进去拿出所有的饰品和衣服给少宝展示:“这都是特地做给我的,是不是超正?”陈少宝也开心,连连点头。

张国荣为这个演唱会挖尽心思,当晚全场粉丝为他尖叫。没想到第二天的媒体头条,竟然对他的表演半点赞美都没有,既说他”搞基”,又说他”变态”,所有恶心辱骂的字句,能用到的都用到了。

陈少宝没看新闻,不知道发生何事,第二天照常去探班,只见张国荣坐在更衣室脸色发黑,大发脾气:“那群人没有品味!不识货!”

因为张国荣在演唱会上穿长裙、穿短裙,做各种前卫的造型,同期林夕先生还帮他量身订造了一首《我》,歌词很露骨,香港那会所有人都在传,张国荣是同性恋,语气带着嘲弄和嫌恶。

这种追踪和谩骂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哥哥的状态越来越糟糕。在那之前,陈少宝安排他与黄耀明合作的专辑《Crossover》,因为哥哥的状态原因一直拖着没有完成,陈少宝好不容易约到了哥哥见面,行踪却又被狗仔发现了。

逃开狗仔后,张国荣看着陈少宝,满目狐疑,毕竟这行程只有你知我知,陈少宝慌了,立马解释:“别这样看我,不是我放消息的!”然而张国荣心情差到了极点,没有回他,连再见都没说就走了。

之后很长时间,他们都没再见面。

很久之后,陈少宝在巴黎休假的一个下午,接到一通来自香港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非常陌生且沙哑的声音,陈少宝听不清,大声问你是谁。那人说他是张国荣。

陈少宝才不信,电话那头的声音简直可以用烂掉来形容,跟张国荣温润的声音完全两样,只当恶作剧,准备挂掉电话。

那一头传来急忙的解释:“我是张国荣!我因为生病了声音才变成这样!”

这语气让他信了,陈少宝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少宝,我没有做Crossover的宣传,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当然没有,没事的,真的。要怪就怪这首歌生不逢时,你都生病了,肯定没办法的。”

“这就好了,外面谣言四起,说我生你的气。”他颇为激动,“我们是好朋友,不要被人中伤。”

“张国荣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狗仔要拿新闻来抢饭碗,不用管他们!”

张国荣没再说话,可能是累了。陈少宝让他好好休息,回港再联系。

怎么都想不到的是,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

4月1号,张国荣在文化酒店跳楼,当场死亡。

更令人心寒的是,媒体的报道没有停下,更有甚者开始造谣哥哥患有艾滋病。

陈少宝平日最爱用”孩子气”这个词形容张国荣,以往录歌的时候,张国荣总是录得最快最酣畅的一个,过得很快。录音后还爱打电话跟陈少宝开玩笑:“老板,我帮你省了一大笔钱,昨天一晚上录了差不多半张!录音费都省了不少,你要请我吃饭哦。”陈少宝想起他天真的神情,又想起被中伤后痛苦的样子,心中绞痛。

谭张破冰合唱时,哥哥也向陈少宝讨要一张”群星拱照”,陈少宝拍着胸脯答应了的,可惜永远没有兑现诺言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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